一張老照片，勾出了周玉和許多回憶。

那個時候, 周玉和的人氣在華國可以說是如日中天, 在季辰力捧之下, 同期的小生無出其右，就連不少大生的資源也能流到他這裏來。

所以一般的影片, I.S是不會給他接的。

而最開始，《薄櫻》引起周玉和註意的。

不是其優秀的劇本內容，而是片酬。

《薄櫻》投資方給出的片酬十分奇怪——

太高了。

整個劇組其他演員的片酬加起來, 都沒有周玉和的片酬高。

並不是I.S在哄擡價格, 而是周玉和的身價確實達到了那個層次, 不是商業大片的大男主一般不會找上他，而文藝片向來叫好不叫座, 制作成本和演員經費都有限, 按理來說不會找周玉和做男主角才對, 但那時對方卻說只要他肯演, 多少片酬都不是問題。

對方那種執著的態度，周玉和當時不懂, 現在卻明白了過來。

想要順利將《薄櫻》拍下去, 男主的確非周玉和不可。

只有這張與程罌相似的臉, 才能讓蔡柏文心甘情願地協助劇本創作。

可惜《薄櫻》裏面有兩場激-情-戲，又不能刪，他是I.S總裁季辰的情人, 季辰無論如何也沒同意讓他演《薄櫻》，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。

後來……這都是後話了, 《薄櫻》的投資商花了大心思才打動蔡柏文，這部影片也選用了其他的優秀演員，後面的那些成就，也都跟周玉和沒多大關系了。

周玉和回到辦公室，看著謝以風寬厚的肩膀，忍不住開口道：“照片的事你也算進去了，從什麽時候開始？你就在為公開這天做準備了？”

謝以風回過頭，看著戀人感動又心酸的目光，微微一笑，轉過身抱住他，用頭抵住他的腦袋問道：“你還記不記得拍《武俠》的時候，我們開的那個會議上，我說‘那就公開好了’，其實說的不是你和曹七月，是你和我。”

謝以風的聲音像四月的春風，無聲無息地鉆入了周玉和的皮膚，讓他渾身都有一種被暖流襲過的感覺，然後砰地一聲輕響，有什麽東西就這樣在胸口炸開了。

公開。

前世他在季辰那裏求而不得的兩個字，換在了謝以風的身上，竟然如此輕易。

輕易得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。

“但那個時候不適合公開。”周玉和嘆了一聲。

那個時候全世界都在盯著他們，盯著風和工作室，又碰上謝以風轉型，要真按他說的公開了，不知道會有多糟糕！

“那現在就適合了嗎？”謝以風嘆道，“和和，這一天遲早要來。”

對，這一天遲早要來。

周玉和擡起頭深深地看了謝以風一眼，緊緊環住了他的勁腰，聽到心跳聲透過胸膛傳遞過來，才覺得安心下來。

既然決定了要公開，那麽現在經歷的這些都是必須經歷的，又有什麽好怕的呢？

只要有謝以風在，他就無所畏懼。

只要有謝以風。

****************

謝以風和周玉和拍攝新電影的消息很低調，但還是有媒體走漏了風聲。

“同性電影？周玉和和謝以風？”季辰聽到這個消息之後，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一個隱隱的川字，看起來有些陰郁。

“對，現在手下的那些媒體跑來問我這個消息咱們怎麽處理？是不管還是……”趙華小心翼翼地問道，自從I.S針對周玉和以來，他感覺BOSS越來越不好相處了。

“給我炒，炒得越熱鬧越好。”季辰冷笑道，他們這個節骨眼上不好好在家歇著，反而跑出來接戲，還是同性電影？難道是覺得之前造成的負面影響還不夠，還想要再添把火？既然他們兩個這麽不怕死，他不妨推他們一把。

“季總還有一件事，您上次提到的，周玉和風格最相似的藝人，我們藝人部的經紀人們對比了一下，公司內部最合適的人選是嚴英逸，而外部市場最終選定的人是範俊希。”趙華補充道。

如果說之前打壓周玉和只是因為私人恩怨，那麽這一步，才真正像是一個娛樂公司總裁對於出走藝人的懲罰。

I.S的作風一向是這樣，既然打壓了，那不如打壓到底，但把周玉和踩進泥地裏的同時，也要考慮到公司自身的利益問題。

周玉和一旦從雲端墜落，也就是飯圈常說的flop，之後這個類型的小生市場一定會空缺出來一大片，他們得想辦法把這一塊攥在手裏才行。

“你派人和他談吧，越快越好，周玉和現在的熱度還沒下來，趁這個時機挖範俊希應該能談到一個好價錢，等周玉和真的從大眾視野消失，市場空缺出來的時候，他就會意識到自己的價值，那時就不好談待遇了。”季辰冷靜道。

對於周玉和，他從一開始被戲弄羞辱的憤怒，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，雖然仍有個人情緒在裏面，但也多了些商人的逐利思想。

既然得不到，那也不能讓對方好過。

但不好過到什麽程度，不好過之後又要怎麽做，他還沒有想好。

可以說一開始曝光他和謝以風的戀情是一時洩憤，現在趕盡殺絕是出於公司利益的角度，但這一切結束之後呢？他又會對周玉和抱有什麽樣的情感？

不知道，也怕知道。

只是現在箭在弦上，已不得不發。

從另一個角度來說，I.S這艘巨艦正處於往影視市場轉型的關鍵時期。影壇上負有盛名，享譽寰宇的老戲骨，當打之年的大生，他都挖了不少，但青年演員這一塊仍有很大空白，以前周玉和的勢頭太好，I.S也沒想過他居然有膽量離開，於是也沒往這方面去尋找替代品。

但經過周玉和出走事件之後，公司的領導層都明白了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，不光準備在內部大捧嚴英逸，也在外面尋找了人氣很高的範俊希，他們兩個加起來，應該能把周玉和流失出去的大量資源引進I.S。

至於謝以風……

哼，他出道的時間太久，而且一直都不靠人設吸粉，這件事帶給他的影響只是暫時的，等風頭過去，圈子裏的那些大導遲早還會找上他，想要在資源上截斷他，難度不小。

季辰的眉宇之間始終透著海一樣深沈的感覺，越來越有種不怒自威的味道。趙華站在他的辦公桌前，看著這個日漸陰晴不定的男人，已經很難把他和當初那個初入娛樂圈，對任何人都開朗謙遜，彬彬有禮的小少爺聯系在一起了。

***************

電影立項之前，他們三個去見了蔡柏文一面。

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“老年人”，明明只有五十出頭，他的頭發卻已經花白了一大片，眼睛也是渾濁的，只有在盯著周玉和的時候才會發出一種……

不知道這麽說是否合適，但周玉和的確從他的眼睛看出了少年人才有的那種，獨有的清澈。

不好說。

不好說是周玉和從他眼裏看到了少年時期的蔡柏文，還是周玉和讓蔡柏文短暫地回到了年少時光。

但不論如何，這樣的眼神傳達出了一個重要的訊息——

周玉和的確像極了程罌。

不是全部的五官，而是單指眉眼部分。

周玉和剛進到這個逼仄的小賣部的時候，那張充滿褶子的臉上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，和每個對生活充滿失望，麻木的大人一樣，他匆匆瞥了周玉和一眼，便繼續搖自己的舊竹扇。

周玉和也沒說話，他只是走到貨架前慢慢挑選著，不知道在選什麽，但神情認真。

等過了三分鐘，他用餘光瞟了一眼老人，發現對方的眼睛已經黏在自己身上挪不開了。

周玉和買了一瓶冰可樂。

這不是無意識行為，可樂在劇本裏有著相當重要的戲份，也是多年後兩人重逢，程罌第一次上門在蔡柏文這裏買的東西。

找零錢的時候老人的手在微微顫抖，他止不住地偷瞄周玉和的臉，渾濁的眼珠似有水光閃動。

周玉和一邊收錢，一邊自然地問道：“老伯，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？”

老人擺擺舊竹扇，不算好聽的粗啞聲線在沈悶的夏天猶如一臺破風箱，“沒，沒啥，小夥子你長得真俊吶。”

“謝啦老伯，很多人都這麽說。”周玉和笑笑，徑直走出了小賣部。

老人望著周玉和離去的方向，站在原地怔忪了很久，很久。

久到竹扇掉下來，砸到自己的腳才猛然回神，顫顫巍巍地彎下腰去撿扇子。

再直起身來的時候，空無一人的櫃臺前，不知何時竟站了三個年輕人。

三人中間，是已經離去卻又折返的周玉和。

“老伯，我們三個想拍一部電影，你能幫幫我們嗎？”

他如是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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